昨天晚上,整理紐西蘭旅行的書稿,已經全部定稿了,我突然想起一篇文章,關於我和兒子去看國寶鳥的那篇,怎麼沒出現在稿件裡呢?
人一過了四十,記憶力明顯下降,這麼重要的事,怎麼會忘呢?就像媽媽帶孩子去上學,到了校門口才發現孩子沒有跟來。
晚上六點鐘,我開始在電腦裡「翻箱倒櫃」,但是,找不到。然後我回想文章的關鍵字,開始用電腦搜尋功能找,還是找不到。最後我搬出備份磁碟機,一個檔一個檔打開來看,有沒有可能我把它跟其他文章存在一起,卻沒設新檔名?我真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。
「弟弟,我會不會是根本還沒寫,只是一直想寫,想太久,就以為自己寫好了?」媽媽找孩子訴苦。
「我好像記得你有跟我提到這一篇,好像還有唸給我聽呢。」兒子也試圖幫忙。
我不死心,又將出差旅行用的好幾個小隨身碟,也拿出來找。找得頭昏腦脹,找得七葷八素,但是,沒有就是沒有。
「媽媽,我們先去遛狗。」兒子喊我。我很不情願地離開電腦。一路上心情都很不好。「媽媽,等會兒回來,我幫你找。」兒子難得這麼關心媽媽。直到晚上十一點,先生應酬回家,我還坐在電腦前。為了找一篇文章,我花了五個小時,晚上還作惡夢;第二天一早,不死心,又花了兩小時;最後,我終於下了決心─我跟自己說:「你是豬頭啦,不要找了,重寫。」
我明明知道,重寫,只要兩小時,但我卻不肯,執意要找到它,因為我知道,重寫的東西不會一樣了,而且我根本不記得我寫了什麼,只隱約有個印象─某天早上,我決心動筆寫那篇文章,寫完後心情很好,因為我還記得當時我看了一眼窗邊透進來的溫暖陽光呢─天啊,自己寫了什麼,不記得半個字,卻只記得溫暖的陽光。
那是一個單純的故事,就是因為單純,反而不好寫。我是掙扎了好久才動筆的,寫完後又很滿意,所以我怎麼肯再重寫呢。我寫不出一樣的了,我當然拼了命也要找到它。
但是,已經找了八個小時,於是我跟自己說:「先去睡個午覺,起床後就動筆重寫。不准自己再找下去了。即使將來找到了,兩相對照取最好的,也不錯。」
如果你有遺失過重要東西的經驗,如果你有不小心把心愛的人放走,後來怎麼也找不回的經驗─那種沮喪和懊惱,是會殺死人的。「怎麼會不見呢?我怎麼這麼不小心呢?要是當初……」反反覆覆懊悔又無能為力的感受,是會要人命的。
我告訴自己:打敗沮喪和懊惱最好的辦法,就是面對和接受。
她年紀輕輕、孩子才小學,先生就跟公司的會計小姐同居了,她傷心,她難過,她沮喪,她懊惱,她哭鬧,她冷戰……全部的方法都用盡了,先生卻執意要「腳踏兩條船」,原因是「我不能不負責任」,因為對方也生了孩子。二十年過去了,先生還是會回家,不過兩人形同陌路,夫妻關係只出現在身份證的欄位上,甚至兩人連朋友都不如……
你我身邊都不乏這樣的故事。我常常在想,當初,她明明有能力離開這個人,只要下定決心踏出去;只要自己肯將沮喪和懊惱情緒拋開,大步向前走,她的人生,會因此不一樣的。但是很多人就是想不開,就像我執意要找到遺失的檔案一樣,我寧願多花四倍的力氣挽留,也不肯拋開已經不屬於我的東西。可是,把時間花在懊惱上,是沒有任何意義的。
午睡起床,兒子已經放學回家了,通常,這個時候我不會再出門寫東西。
「弟弟,媽媽要出去了。」我揹起手提電腦。「做什麼?」「我要去重寫昨天找不到的文章。」很好,他露出讚賞的表情。剛剛進門前,他知道媽媽今天又花了兩小時找那個遺失的檔案,他給了我一個「這個人是笨蛋沒救了」的表情。
兩個小時後,六點半,我一踏進家門就對著女兒兒子大喊:「媽媽的文章已經重新寫好了。」孩子看看我,什麼話也沒說,但是他們臉上的表情卻忠實地反映了我此刻的心境:媽媽終於又活過來了,我們真是如釋重負。
後記:
這篇重寫的文章,就是我某本書裡的「還好,我有帶你去」。而那份遺失的檔案,真的就再也沒有出現過。
內容引用來源
https://tw.news.yahoo.com/blogs/culture/%E6%87%8A%E6%83%B1%E5%B0%B1%E6%98%AF%E6%B5%AA%E8%B2%BB%E7%94%9F%E5%91%BD-10035963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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